此人虽然以勇武著称,但也并非一介武夫。《旧唐书》本传上说:“翰好读《左氏春秋传》及《汉书》,疏财重气,士多归之。”[12]在他的幕府中,集中了一大批著名的文士和武人。杜甫《投赠哥舒开府翰二十韵》曰:“军事留孙楚,行间识吕蒙。”钱谦益《杜诗笺注》曰:“翰奏严挺之之子武为节度判官,河东吕諲为度支判官,前封丘尉高适为掌书记,又萧昕亦为翰掌书记。”“翰为其部将论功,陇右十将皆加封,若王思礼为翰押衙,鲁炅为别将,郭英乂亦策名河陇间;又是年奏安邑曲环为别将,皆拔之行间也。”[13]可见其门下之多士。
唐代文人参加军队谋取进身,也是一条正常的途径。哥舒翰声名煊赫,自己也喜读经史,且喜接引文士,那当然会产生强烈的吸引力。著名的边塞诗人高适就是从担任哥舒翰的掌书记起家而飞黄腾达的。他前后所作颂词甚多,多使主充满了知己之感。从现存的文献看,储光羲有《哥舒大夫颂德》诗,李白有《述德兼陈情上哥舒大夫》诗,都有求其援引之意,可见当时他在文人的心目中确是颇有地位的。
论者以为哥舒翰这时已经劣迹昭彰,李白识见高明,不会与之发生关系,于是重申前人之说,以为李白的述德陈情之诗乃他人伪作。按朱谏《李诗辨疑》卷上云:“述德则有之,无有陈情之辞,疑当有阙文也。”瞿蜕园、朱金城《李白集校注》驳之曰:“不知投赠即是陈情,此疑所不必疑。”可谓片言中的。况且此诗早已见于宋代类书《锦绣万花谷》后集卷十四,署名正作李白《赠哥舒翰》,也可证明这诗的著作权仍当属于李白。李白曾向哥舒翰陈情求援引。
如上所云,可证前期的哥舒翰还尚无恶称,杜甫向之陈情,没有什么值得非议之处。
当然,哥舒翰并不是什么完人,他治军严酷,确实也有好战的一面,而当他立有军功之后,也就逐渐显露傲狠之状。《太平广记》卷二二四引《戎幕闲谈》曰:“(颜鲁公)迁监察御史,因押班,中有喧哗无度者。命吏录奏次,即哥舒翰也。翰有新破石堡城之功,因泣诉玄宗,玄宗坐鲁公轻侮功臣,贬蒲州司仓。”由此也可看到颜真卿的刚正不阿。他在维护封建伦常方面是决不妥协的。
总结以上所言,可知杜甫投诗韦济、张垍、鲜于仲通、哥舒翰等人,在当时来说,也是文人的通习,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加以指责的地方。
后人所以在这问题上有所指责,或许还与张垍、哥舒翰的晚节不保有关。这两人后来都投降了安禄山,名节有亏,杜甫向这样的人唱过颂歌,岂不也是一大污点?但是这种事情也要具体分析。白居易《放言五首》之三曰:“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未篡时。向使当时身便死,一生真伪有谁知?”人们于此慨乎言之,也是为了舆论的难以凭信,人物变化的难以预测。杜甫囿于见闻,只是仰慕这些人的时誉,有所乞求,他可能与这些达官贵人有所接触,也有可能只是辗转地找到一些联系得上的关系,这样他又怎能逆料后来的发展?如果我们不顾历史条件而对杜甫提出过高的要求,这种评价人物的方法,不论施之于古人,或是施之于今人,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。
但是杜甫在遭受种种求全之毁的同时,还曾遇到一些“不虞”之誉;其中之一,就是他曾赠诗苏涣,而苏涣曾被称作“造反”诗人,杜甫能够赏识“造反”诗人,岂不也是有眼力的表现。
苏涣